南星端起一只紫砂茶壺，漫不經心地看。

這座宮殿專門用來招待外賓，雖說和民間相比還是富麗堂皇，但是總歸比不上他的寢宮的，陳設自然也入不了他的眼。

南星沒看幾眼就厭倦了，將茶壺放回桌上。收手時聞到一陣沁人心脾的芳香，擡頭一看，若蘭妝容精致，衣著盛麗的朝他走來，嘴角含著抹淡淡的笑意。

不知道的人看見了，恐怕會以為他們是認識多年的好友。

仔細回憶一下，記憶中的若蘭一向都是溫柔可人的，打扮也往清雅的方向走，極少有這麽繁覆的時候。

但是她現在老了，淡妝遮不住皺紋，而風格清麗的衣服又配不上濃妝，於是整個人都艷麗起來，仿佛變了個人。

南星還記得多年後第一次在東齊看見她時的情形，那時她剛與阿丹成親，還沒有這麽蒼老疲憊，看見他後卻嚇得差點落荒而逃。

自己為什麽不趕走她或殺了她？

南星曾經捫心自問過，最後得出的結論，是更樂意讓這個當過他後娘的女人，被囚禁在他的眼前。

只要他還是一天皇帝，她就一天不能過得心安，一天不能放松警惕，時時刻刻都處在提心吊膽中，有什麽比這更能折磨人的呢？

更何況，現在梧桐回來了，她還將親眼目睹二人恩愛的未來，稍微想一想，南星就覺得暢快，於是臉上也帶了三分笑。

“皇上，不知今日怎麽有空前來？臣妾有失遠迎，還望見諒。”

若蘭拿出自己生平最可氣的語氣，小心翼翼地行了個禮。

南星嗤笑道：“這裏沒有外人，裝什麽裝。”

若蘭面色一緊，隨即說道：“您是皇上，我是阿丹的夫人，向您行禮是應該的。”

南星嘲道：“是麽？那你當著我的面，對梧桐說三道四也是應該的？”

城府這個東西與青春是恰巧相反的，青春流逝的越快越多，城府就會越深。

若蘭本就是顆七巧玲瓏心，吃過那麽多年苦頭以後，愈發的會揣摩別人的心思，只這一句話，就猜出南星前來的目的，並且知道自己當日故意說得話，已經在他心裏埋下了禍根。

她低著頭，歉意道：“那日臣妾的確是無心之失，並非故意議論梧桐，還請皇上恕罪。”

“你這個人早已經罪無可恕了，現在我之所以還留著你，只是想讓你體會體會我當初的感覺而已。”南星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，五指宛如鐵鉗，緊緊箍著她，“但是你要是還敢在我面前耍什麽心機，就等著我把你的人頭掛上城樓，受鷹啄蛆噬之痛吧。”

若蘭的臉色白了幾分，楚楚可憐地點頭。

“臣妾不敢。”

南星冷哼一聲，放開她，喝了口茶說：“把當初梧桐在南疆經歷過的事情，一五一十的告訴我。”

若蘭垂眼揉著自己的胳膊，懷疑已經被他掐出一圈淤青，不動聲色地說：“我當初並不在南疆，實在沒法回答您的問題。皇上若是想知道這些事，該去問梧桐自己才對，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。”

南星的眼睛斜斜的一瞥，宛若朝她射了一記飛鏢，看得她心臟一震。

“我告訴你，別耍滑頭。”

若蘭好似被他嚇到，被唇脂染得鮮紅的嘴唇顫抖著，聲音極輕地說：“我……當初我與她有些書信來往而已，所以稍微知道一些。”

“信呢？”

“早在搬家的時候燒掉了。”

“上面寫了什麽？”

若蘭擡起眼簾，看著他冷峻的眉眼，以及遮住半張臉的面具。

她知道這些傷是怎麽來的，想到段延禧竟然在那種情況下，還差點殺了自己的親兒子，她身體裏的血就忍不住沸騰。

唯一遺憾的是他沒有真的殺死他，徹底解決這個災星。反倒讓他卷土重來爬上皇位，踩在她的頭頂上。

權力至高無上，她成了他手中的螻蟻。

可是，誰說螻蟻就什麽也做不了？

若蘭抿了抿嘴唇，小聲說：“我記住的不多，但是你不會想聽的。”

南星皺眉，“讓你說你就說！”

若蘭無可奈何，小小的嘆了口氣。

“讓我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出來，我是沒有那麽好的記性。不過猶記第一封信是她寄給我的，那時阿布多戰敗身亡，她被東齊人所虜，遇上銀鈴，隨她一同回到南疆。”

“講重點。”

若蘭看了他一眼，繼續說道：“銀鈴沒有看穿她的身份，讓她當了自己的侍衛。由於這個契機，她接觸到了段扶風，並且一眼就愛上他，詢問我該如何才能追求到自己心愛的男人。”

南星心情變差，狐疑地問：“她怎是會問那種事情的人？”

還一眼就愛上他？段扶風有那麽好麽。

若蘭笑道：“我也很驚訝，畢竟銀鈴是段扶風的準王妃，並且對她有恩。不過想想情有可原，她從小便是看中了什麽東西，就一定要弄到手的人，男人自然也是一樣。”

“你教了她辦法？”

“我哪兒會教什麽，那時我還生活在一個小鎮子裏，連王府是什麽樣都不知道，更別說討王爺的歡心。”

“後來呢？”

“再接到信就是幾個月後了，她跟我說銀鈴識破她的身份，要趕她走。段扶風卻力保她留下來，並且任命她為振武將軍，好讓她留在自己身邊。”

“你確定她被封振武將軍，是他想讓她留下來？”南星眼中透著懷疑。

若蘭道：“我本來也是不確定的，但是她在信中還跟我提過一件事。”

“何事？”

“他們……上床了。”

南星的臉色瞬間就變了，雙手情不自禁地抓緊椅子扶手，手背上青筋暴起。

但他還是極力克制著情緒，沈聲道：“她怎麽會跟你說這種事？”

若蘭搖搖頭，“誰知道呢，大概是想跟我分享當時的喜悅……不過更可能的，是因為我那時過得不太好吧。”

南星臉色鐵青，沈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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